减缪

直到一切浮现

[GGAD]一种死亡


试问哪个搞cp女孩读诗时不会肆意代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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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没见过死,所以它就算现在忽然出现在我们眼前,你也看不到它。1899年的夏天,我对年轻的格林德沃说。当时我坐在戈德里克山谷后的草坪上,腿上搁着一本厚重的魔法生物图鉴。格林德沃本来背对我,听了这话,他从树上翻下来,一双长腿勾住繁茂的树杈,金发在热烘烘的午后风中飘摆。

 
 
难道你不想见到吗?阿尔,他眯着眼睛倒着看我,那是美丽的,不可思议的生物啊!

我同意他的说法。那时候我们研究的东西很多,夜骐是被反复提起的魔法生物之一,也许是频次最高的。得见死亡的,得见夜骐。——这个规则太神秘,太奥妙了,它无可救药地吸引我们。少年格林德沃坚称老魔杖的组成部分中一定有夜骐的身影,说不定魔芯就是一根夜骐的尾巴毛之类的。说实话,关于这个看法,我持保留意见。

格林德沃坚持自己某种看法的态度往往很可恨,他太固执己见, 听不进任何驳斥。当然了,那时同样年轻的我会觉得这样很有魅力,当他每次狂喜地一路跑着来找到我,大声宣布什么新发现,他说什么都像在宣布真理。我总会被他身上带着的不顾一切的激情所感染,两个人身上掠过同样的战栗。 

英国西南部的夏日够炽烈了,更别说我们常常待在户外,但在那晕头转向的两个月,我时常分不清,将一切照得透亮的光源到底是天上的太阳呢,还是我身边的这个德国男孩。   

那时我就该看出,格林德沃身上有一种致命的煽动力,他想叫人追随时,就有办法叫人追随。这种能力更像一种瘟疫,我何其幸运又何其不幸,成了第一个感染的人。

回到我们的研究吧,有天凌晨,我在自家的阁楼读书,夏天的晚上很静,我的心也静得像夜里的空气。有颗小石子被轻轻投到窗户上,发出啪嗒一声,如同投入池塘惊起涟漪。我心里一动,蹑手蹑脚走到窗边,把窗子推开了来。

盖勒特立刻滑进阁楼,动作轻巧得像只大鸟。 他甫一落地就看着我张嘴要说什么,我立刻将食指竖在他唇上,抓起魔杖对楼下施了个静音咒。

我弟弟妹妹睡了。我放下魔杖和他解释, 他点点头,从背后掏出一张扯下来的纸。

你看这个!阿不思。盖勒特把羊皮纸让到灯光下,我立刻被那上面的画面吸引去了注意力, 那天下午的对话登时跳进我脑子里:那是美丽的,不可思议的生物啊!

经过特殊处理的羊皮纸上是银线刺绣的夜骐。做工非常,非常精良,将那奇妙动物的每一根骨架,每一丝毛发都奢侈地勾勒出来,眼睛缀上细细一粒黑曜石,幽暗地放着光。夜骐低头抬蹄,脖颈低垂,黑色的翼如风舒展。——那半鸟半马的神兽仿佛是从人的精神深处的废墟走出来的,又苍凉又精致,美得像最深的海底里一声鲸哭。

这真是……这真是太棒了。我半晌后说。

是我从姑婆家书柜里找到的!盖勒特脸上是献宝后的自得。我真想亲眼看看它,在巫师的世界里它并不珍奇,不是吗?英国人甚至将它当交通工具。想真正地研究它并不困难——

得见死亡者,得见夜骐。我说。并不困难,只要你亲眼见过死亡。

盖勒特吃了苦瓜似的把五官皱起来:你说我从现在开始守着山脚下那个看起来动弹都难的老麻瓜能行吗……

我被他的表情逗笑,盖勒特,我说,和追逐死亡圣器比起来,你就不能多点人情味儿?期待着见证死亡,——我不敢说这是个好想法。

我觉得我已经很有人情味儿了。盖勒特叹了口气,退后一步,他放松了修长的手脚,任自己倒在我的床上,埋在一堆毯子里说。我还在细细端详那张画,他已经不耐烦起来。他露出一双蓝眼睛,轻佻地朝我勾勾手,我瞥他一眼,假意转身,随即被他从背后一把拖住手,倒在了一起。

那时候我们白天嘴里都是天下,晚上也一样用舌头打架,以别样的方式。他总爱拨开我的额发,十足温存地让亲吻落在眉眼上。是夜他在耳边悄声说:然而我见过另一种不可思议的美丽。

我闭着眼睛没有说话,在心底,其实我也想用这句话来形容他。 

那时候我们以为死亡离我们很远,远过两颗星球的距离,如果有人死去,那也一定不是在夏日。

但夏天行将结束,天上的太阳把炽热收回了,连带着带走我小妹妹的性命。阿利安娜死了。格林德沃消失了。 我不知道他是否还留在英国,还是回了欧洲。

在英国夜骐并不珍奇。我又想起他的话,葬礼上被阿不福思好好照顾过的鼻子还酸痛着,我却极其不合时宜地想起夜骐,现在我和他都能看到它,但他却离开了。格林德沃和夜骐,就像小时候玩的印花卡片,将印着两个人物的画片对着光,一面浮现,一面就消失不见。 






后来我恬不知耻地平静下来,活了下来。我的瘟疫痊愈得不算彻底,好歹疫苗已经深深种在身体里。我整个儿的青春岁月像那只扭歪的鼻子,荒唐地横死在我的脸上,我打心眼里庆贺它的消亡。   

 

再后来,我游历了很多地方。我见识了形形色色的死亡:深山中树精死在根茎上,石头上有群狼死去;地精死的时候,皮肤默默地化进土壤;人鱼们会围着将死的同类唱歌,歌声越过层层碧波,将死者送到更高的世界里。

我学会他们的说话,参与每一场默哀。其实语言甚至不是必要的,在死面前,所有人性和物性仿若相通。那里面的秘密始终参不破,但毫无疑问,我们需面对它,这行为本身就如同无比地接近真相,至少是一个接近真相的姿势。   

我也终于见到夜骐,在人迹罕至的平原上,它们三两只结伴飞过天空,黑色的巨兽侵犯了天空,无比鲜明地投到我视网膜上,我猝不及防地在他们的黑翅膀上看到我死去的妹妹的脸容。那时夕阳西下,天边有薄云皱起,那种力量还是很难令人承受。

一切死去的同时一切也在生长。地精死去时花、树和草再度生长出来,人鱼唱歌时海藻飘动。我的头发和胡须生长,我的目光也在生长,我回到学校时,我长到足够教授一些我会的东西。





  

这之中几年,我怕是整个巫师界最为人不齿的鸵鸟了。在最终去了结这一切之前,有相当长的时间,我不敢出来面对。他做的事情一如当年罪恶的延伸,我知道我难咎其责,但这种分明的责任让人更想逃避。

我听说格林德沃越狱时驾着好几匹夜骐拉着的马车,在雷雨的夜晚飞跃了大半个美国,那倒是很符合他从年少时就喜欢的调调。可笑的是,霍格沃茨也用夜骐来拉马车,我上学时怎么会知道呢。


再后来,就像巧克力蛙卡片上写的一样,我把他搞进他自己一手缔造的监狱里。他应该非常恨我,决斗我差一点儿就要了他的命,激战过后他仰面躺着看我,我看到他眼睛里有多年前死兽的影子飞过去,我知道我们在想相同的东西。死亡黏在我们之间像一张蛛网,结网的蜘蛛被不约而同地忽略了,那是不能碰触的部分。 



格林德沃之后,当然有别的严酷的战争。和所有的战争一样,漫长的灰暗的日子,流血和死人,我失去一些同志和朋友,他们永远不再回来了,汤姆里德尔却随时可能卷土重来,巫师仍处在危险之中。

这时我已经老了……我开始设计杀害另一个男孩。
这个计划摊开来讲,又一次让我唾弃自己。阿不思邓布利多,20世纪最伟大的巫师之一(当然啦,许多巫师会去掉这个“之一”,介于这些记叙的视角,我看我还是把它加上),在他那纯白的胡子下面隐藏的阴私咒诅或可成为舆论记者好几年的宝库。

局势所趋,我不得已把所有人当棋子,包括我自己。我知道这种办法怕是会让我的名声和格林德沃一样臭个一万年,我要求的公义是肮脏的,也许我只配得上得到这种公义。我当然不会自诩伟大,但谁又能说在当时有更好的选择可选呢?说到底,我也不在乎,比起无暇圣人年轻时曾经和上任黑魔王搅和在一起,奸诈老贼岂不是相配得多?    

我设计杀害一个男孩。毫无疑问,哈利是个宝物一样的孩子。从个人层面上来说,我喜爱他。这让人痛苦,当然也是活该。
那时候他一年级,十一岁,刚刚面对了伏地魔灵魂的一节,经历了地狱般的考验,回来虚弱地坐在校医院里,醒来时身边堆满了糖果。

嗨呀,我嗜好甜食这件事情就像受了什么诅咒,一向倒霉得出奇,比比多味豆就更是如此了,耳屎味儿可真不敢恭维啊。小哈利被我糟糕的运气逗笑了,拿起一颗碧绿的豆子,用牙尖咬下一点点。

教授,我想是芽豆。哈利笑着说。

那个下午我给他讲了他母亲的事,哈利用碧绿的眼睛看着我——莉莉的眼睛。我假装忽然对霍格沃茨的风景很感兴趣,聚精会神地欣赏起窗外,一直待到他匆忙把那点男孩酸涩的眼泪擦干净。

然后我真走进霍格沃茨的风景里去,回到校长室的路上,我想起在病房吃的糖果。已经是在百岁出头的年纪了,我忽然想要十分孩子气地规定——也不知道该向谁下命令。我想命令从此以后比比多味豆只许出那些甜甜蜜蜜的味道,不要多味了,人生确实百味,但有些滋味又何必让孩子去体会呢?

我当然不可能这么做。就像其后的一些年里,我时常想象哈利能够活得很长久,拥有很多孩子,像我一样长出胡须来,然后胡须又变得花白。可是终究这些想象不曾影响过任何决定,最后那颗糖必定十分糟糕,但那个孩子必须亲自去尝它。

我很老了,但还是很软弱,这个结果太过残酷了,令我每每想起时感到疲累。

如果说这是一个局,那我显然做得不好,失策良多,中间这些年的事情很多远远超出我的预料。伏地魔在起来,那些东西又来了,我失去我的学生,失去战友,哈利失去教父。他冲到校长室,要求我去帷幔之下把小天狼星找回来,我能拿什么回答他呢?这甚至算不上味道最坏的一颗糖果。

我又想起构陷我一生的事故,这么多年过去了,阿不福思的小酒馆里仍旧挂着阿利安娜的肖像,世间存有大恶,我为那枚苦果消化终生,最后赔上一命,这是我自己的业。但往后无辜的年轻人,为何还要耽于斗争,还要失去所爱,沾染鲜血,最后白白去死?

我们到最后到底得到了什么,又能将什么带走?光明的未来固然可贵,但我想为个人索求一些最后的照拂。

其实不用我来做,霍格沃兹如此温暖,永远给人一个家。他当然在被亲友爱着。
要怜悯那些心中无爱的人,我告诉哈利。看着他遗自母亲的绿眼,我觉得他比我更清楚。


事情来得很快,我又杀死了伏地魔的一片灵魂,格兰芬多的宝剑在我手中鸣叫,然后那整只手都变得焦黑,那一刻快要来了。西弗勒斯为我的鲁莽气结,但我知道我在向往那一刻。为了肮脏的公义,我狡猾地先将自己的性命断送,以后的道路就再与我无关了。


然后我上了塔楼。主动求死的人应该是绝不至于怕死的,我的人生中第一次知道爱,就知道了死,前者我没有再碰,后者我反复温习。但临到当前,才发现它对我来说还是太陌生了一点。

绿光冲入我的眼睛,我的视线猛然挑高,看到霍格沃兹冬夜的天空。接着我听到翅膀割裂空气的响声,还有一个隆隆的声音:一切死亡我都已死过,一切死亡我都愿再度去死。    

我将走向一条幽深而黑的路。半鸟半马的神兽来驮我,它那样奇妙而美丽,像精神最角落的废墟里走出来的,像深海一声鲸哭。

照亮脚下。兽告诉我,低下头颅轻轻触碰我的胡须,然而我能拿什么来做燃料?我得到过什么吗?我张着眼睛盲在黑暗中,这是完全陌生的黑暗,路还很长。

照亮脚下。兽告诉我,应启封多年前存蓄的夏日,那个隆隆的声音叫我把它擦亮,像擦亮一把火柴。我以为它早就潮湿不堪,不能再使用了。事实证明我真是个大傻瓜,——那声音转成了银铃,唱歌般分明地告诉我:不是的,它们不是一种死亡。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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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明显或者不明显的碰瓷(

*一切死亡我都已死过/一切死亡我都愿再度去死/
去死树中木头之死/去死山中石头之死/土壤中泥的死亡/沙沙作响的夏草中叶片之死/和那可怜的血淋淋的人之死
——赫尔曼·黑塞

*我觉察背后有个黑影揪住了我的发。往后拉,还有一声吆喝:“这回是谁逮住了你?猜!”“死。”我答话。而那银铃般的声音回答:“不是死,是爱。”
——《勃朗宁夫人的十四行情诗》

*死亡肯定是一种食品/球形糖果 圆满而幸福/我始终在想着最初的话题/一转眼已把它说透”   
——陆忆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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